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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3月20日 星期日

中國歷代「飛天」與「伎樂天」賞

高雄空大時期報告:中國歷代「飛天」與「伎樂天」賞
緣於學生時代對於日本少女漫畫及芭蕾舞蹈藝術的興趣,還有本身具備的描繪漫畫人物天賦,在所有中國繪畫藝術中,獨衷於佛教藝術的「飛天」形象。
伴隨「飛天」滿壁風飛的是吹奏樂器的「伎樂天」。
「飛天」是佛教美術的專用詞彙。常見於石窟室壁畫,該類壁畫中畫有很多天人彈奏樂器,一邊為供養飛天,一邊是伎樂天。據經典記載,天人歡喜讚揚佛事,奏天樂、散天花、薰天香,以莊嚴道場;並常披掛瓔珞,飛行於虛空,故稱「飛天」。「伎樂天」以音樂供養佛陀或稱頌菩薩行,一般持琴、箏、排蕭、笛、胡角、羯鼓、琵琶等樂器成組出現,神態富意趣、靈氣,顧盼神生,來去自如,給人靈性美的感覺。「飛天」表現出逍遙自在愉悅瀟洒情態;「伎樂天」則是仙樂飄飄的律動感。
初次見識「飛天」形象,是透過一名日本少女漫畫家山岸凉子筆下描繪的飛天形象。左圖是網路圖片抓下來的圖片,家姊早期收藏的原圖片早已不知遺落何方,只依稀記得圖片簡介說明,圖中鳥身人物是傳說中西方極樂世界的美聲鳥,凡聽過美聲鳥歌唱之人,百憂俱解等云云。
查網路資料,由黃智海居士講述,塵空法師鑒定《佛說觀無量壽佛經白話解釋》文案節錄『天龍八部』一段「…六迦樓羅,就是金翅鳥,兩翅膀張開來,相離有三百三十六萬里路的長哩!他們專門喜歡吃龍的。七緊那羅,他們的形相,難然像人,但是頭上有角的,也是帝釋的樂神;這種樂神,是作法樂的,因為他們所作樂的聲音裏頭,都有佛法的意義在裏頭的,所以叫法樂。…」以該段解釋文字觀之,傳說中的美聲鳥應是源於「迦樓羅」,隨著佛教向中亞及東亞地區流傳,開始衍生出各種說法及變貌。 
【唐卡法相】迦樓羅天 (梵語Garuḍa、藏語khyung)按《迦樓羅及諸天密言經》說法,即中國的金翅大鵬鳥或大鵬金翅鳥,是印度教和佛教典籍中記載的一種神鳥。另,按藏傳佛教說法,密宗體系中,迦樓羅是五方佛中北方羯摩不空成就佛的坐騎,人面鳥身,寓意法王攝引一切,無不歸者。一般來說,迦樓羅以人面鳥身、鳥面人身或全鳥身形象出現;又另一說,其身肚臍以上如天王形,嘴係綠色鷹喙,面呈露齒忿怒形,肚臍以下亦為鷹形象。頭戴尖頂寶冠,雙發披肩,身披瓔珞天衣,手戴環釧,通身金色。身後兩翅紅色,向外展開,其尾下垂散開。人們將之視為力量的化身。在佛教中,迦樓羅亦是觀世音的化身之一。再按《妙法蓮華經》等佛經說法,迦樓羅有種種莊嚴寶象,金身,頭生如意珠,鳴聲悲苦,每天吞食一條龍王和五百條毒龍,隨著體內毒氣聚集,迦樓羅最後無法進食,上下翻飛七次後,飛往金剛輪山,毒氣發作,全身自焚,僅存純青琉璃心。輪王得之,用為珠寶。帝釋得之,為髻中珠。
台灣wiki論述迦樓羅的起源,認為迦樓羅是古代世界性巨鳥崇拜在印度地區的具體呈現,如古埃及『長生鳥』(一種稱為「貝努」的鳥,古埃及人認為其身材和相仿,全身覆金羽,外表斑斕、鳴聲悅耳,能給人降福添壽;埃及人認為世界上只有一隻貝努,壽命五百年。臨死時,會採集芳香植物樹枝及香草築巢,然後點火自焚,熊熊火燄中,誕生新貝努。新生貝努將老貝努的骨灰裝進藥蛋,在蛋上塗防腐香料油,帶著它飛到太陽神那裡,由太陽神將它置上祭壇)、源自兩河流域而後流傳西方世界的獅鷲(Griffin一種擁有身及和翅膀的生物,因獅子和鷹分別稱雄陸空,鷹頭獅被認為是非常厲害的動物)、古希臘Phoenix(鳳凰、火鳥,應是傳自古埃及人的貝努傳說,但無新生貝努,也不再死去)、阿拉伯的Roc(大鵬、神鵰、神鷹)、中國大鵬或鳳凰、印第安人雷鳥(傳說的一種巨大神鳥,形似老鷹,振翅高飛時,就會風雷乍起,眼皮翕張之間,會放出萬道閃電,係以巨鳥形象出現的、電和的精靈)等。然從迦樓羅臨死全身火焚的特點來看,其與埃及貝努應該有著緊密聯繫,由於印度當地多毒蛇,人們又為其加上捕食毒蛇的能力,作為崇拜對象。
相對於迦樓羅的種種說法,「伎樂天」的來源則較確定,乃佛教天神「天龍八部」之一,梵名緊那羅(Kinnara),意為「音樂天」、「歌神」。因頭上長角,又稱「人非人」。此外緊那羅還有性別之分,男性長馬頭,女性相貌端莊,聲音絕美。《慧琳音義》卷十一雲(大正54·374c)「真陀羅,古雲緊那羅,音樂天也。有美妙音聲能作歌舞,男則馬首人身能歌,女則端正能舞,次此天女多與乾闥婆天為妻室也。」在大乘諸經中,緊那羅眾常列席於佛說法會中,而有謂「觀世音菩薩為濟度眾生,順應各種機類示現三十二種形相(即三十二應),其中第二十九即為「緊那羅應」。謂緊那羅若欲脫離緊那羅身,觀世音菩薩即於其前應現緊那羅身,為其說法,使之成就。」之說。
至於「迦樓羅」是否即為「飛天」,老實說,就上述文字記載,看不出兩者的關連,兩者相似之處,在於上半身都是人面人身,下半身才是鳥身。
關於飛天的起源,又另有一說,「飛天」是佛教中乾闥婆和緊那羅的化身。乾闥婆(梵語Gandharva天歌神,也有譯犍達婆,香音神者);緊那羅(天樂神),原是古印度神話中的娛樂神和歌舞神,是對夫妻,後被佛教吸收為『天龍八部』眾神之一。乾闥婆們的身上皆散發濃郁香氣,專職在佛國裡薰天香,為佛獻花、供寶,棲身於花叢,飛翔於天宮;緊那羅們的任務是在佛國裡奏樂、歌舞,但不能飛翔於雲霄。後來,乾闥婆和緊那羅相混合,男女不分,職能不分,合為一體,變為「飛天」。早期在天宮奏樂的稱「天宮伎樂」,將後來持樂器歌舞的稱「飛天伎樂」。乾闥婆在梵語中也有「變幻莫測」之意,魔術師也叫「乾闥婆」,「乾闥婆城」(梵語gandharva-nagara)就是海市蜃樓
此外,線上佛門網『明覺雜誌』由北京大學湛如法師撰文『敦煌飛天藝術-散播吉祥、放送歡樂』論述飛天起源-印度的飛天(Flying Devata)源於吠陀時代,《梨俱吠陀》提及天國樂師乾闥婆(Gandharva)和阿布薩羅(Apsara)。印度巴爾胡特(Bhārhut)、桑奇(Sāñchī´)等地早期佛教雕刻中,已出現半人半鳥、或有翼的飛天在佛陀象徵物(菩提樹、佛塔、法輪、佛足印)上方飛翔,奉獻花環供養。姿勢多為雙膝輕曲,雕於身軀上方,以示飛翔於虛空之中。巴米揚及中亞地區的壁畫,也有同樣表現。飛天原為婆羅門諸神之一,《阿闥婆吠陀Atharvaveda》中說有6,333個,是侍奉帝釋天專司奏樂、為佛唱頌讚歌之神。《大智度論》卷十也記載,乾闥婆王「至佛所彈琴讚佛,三千世界皆為震動」,是佛教中歡樂吉祥的象徵。
「飛天」與「伎樂天」經常被混為一談。一開始我也將美聲鳥誤認為是「飛天」,直到擇此一議題作為報告專題,尋找相關資料後,才分辨清楚兩者間的差別。然而,「飛天」的本源應為古印度神話的乾闥婆,應無疑義。 
談過「飛天」與「伎樂天」原始出處來歷及種種各異說法後,接著介紹中國歷代佛教美術中有關「飛天」與「伎樂天」的圖片。 
上圖為敦煌莫高窟第272窟天井北面眾飛天中的其中二尊,成作於北涼期間。呈現初期飛天特徵,與克孜爾石窟繪畫風格相似,出露雙腳,稍稍缺少北魏後期輕快飄飛的感覺。線條稚拙,有如童畫。
上圖為山西大同雲岡石窟第6窟石刻飛天,成作於北魏時期,以淺浮雕方式刻製而出,背景塗以紅色,凸顯出飛天壯碩身材。此尊飛天非以尋常裸露上身姿態出現,而是穿有兩截式衣裙,衣紋以線條刻畫出來,飄帶和長裙敷上藍顏色。面部為典型的漢人年輕男子面孔,髮式類似秦俑高髻,只是更為高聳。
上圖為甘肅麥積山石窟76窟頂部藻井局部,成畫於北魏時期。圖中的飛天是七飛天中的二尊,敷彩艷麗,線描清晰,其以淡赭色隨意描繪輪廓,塗層薄白粉漿,再隨類賦色,末以濃黑焦墨線勾勒。飛天與浮雲的線描非常纖細、挺拔遒勁,典型鐵線描法。飛天的面孔、肌膚平敷以純白色,衣裙飄帶多以青綠疊染,僅在雙唇和花飾處略加朱砂點染。此二尊飛天,手中各持托盤與法器,表情生動自然。
上圖為敦煌莫高窟第285窟壁畫局部,成作於西魏,位於該窟南壁西側上方。該面壁畫中,共列有十二尊伎樂天,手持箜篌、阮咸琵琶等樂器,演奏佛樂以娛諸佛、菩薩。此尊伎樂天反身回首撥奏箜篌,天衣長裙翻飛飄颺,身姿輕盈優美,有當代「秀骨清像」風味。其以俐落細線勾勒外型,長裙敷塗淡淡墨色,飄帶塗以濃墨,與點綴於旁的蓮華相互呼應。
上圖為敦煌莫高窟第260 窟北壁壁畫說法圖華蓋西側的一尊散花飛天,成作於北魏時期,此飛天仍存龜茲克孜爾石窟時期的西域式繪畫風格。在塗滿赭色壁面背景色中,人物先以銀朱線描外型,暈染以濃、淡墨色、深、淺藍顏色後,再描以俐落的白線描刻劃飄帶輪廓。此飛天並未手執長物,其刀間般呈現銳角的長裙和飄帶動勢一致,予人緩緩飛翔的感覺,已除去早期的克孜爾石窟飛天極具重量感的厚重與不靈活形象。
上圖克孜爾散花飛天係以鐵絲般的細線描畫人物輪廓後,面部和身體暈染以赭紅顏色,用以強調人物的立體感。繪者十分認真地描繪飛天的髮飾、頸飾、臂飾、結帶長裙及其手上捧著盛花盤的細節,不可謂不用心。 
上圖庫木吐喇石窟寺壁畫中的一尊散花飛天,明顯地呈現中原漢畫風格,以蘭葉線描勾勒人物外型,以顏料塗敷髮色、唇部、長裙及飄帶,臉部與身體則刻意留白。此尊飛天屈曲的身體姿態輕靈優美,配合天衣飄逸動勢,鮮活地飛舞於天地間。 
上圖為麥積山石窟淺浮雕飛天,成作於北魏時期,作中飛天著漢式服飾,頭梳高髻,身軀修長飄逸,強調線條的流動性,具「秀骨清像」風格。
上圖為麥積山石窟薄肉塑(亦稱影塑)伎樂天,成作於北周時期,作中伎樂天的顏面及軀幹四肢肌膚裸露處,敷以一層薄而優質細泥貼塑,浮塑極薄,富立體感,大有脫壁欲出之勢;餘如衣裙、帔帛、飄帶、流雲、飛花等,則飾以彩繪,二者層次分明,表現手法極為特殊。此期飛天臉形與身軀變圓,服飾為明顯的西域風格,薄衣貼體,裸露較多。從中可以看到北周重視人體體積重量感。
上圖為蘭州永靖炳靈寺第169窟壁畫彩繪飛天,成作於西秦時代,此二尊飛天面部渾圓,裸露的上身未作任何裝飾,全身敷以色彩,部分作陰影暈染,人物無論髮型、身材、服飾均極具西域特色。
上圖為敦煌莫高窟第76窟伎樂天,此窟為唐朝時期整建,宋元時期重新修整。圖中伎樂天手持排蕭騰雲飛翔於空中。人物以流暢線條繪製而出,飄帶與樹林以青綠設色,長裙與雲朵敷以紅棕色彩,構圖自然。此期的飛天頭梳高髻冠以華麗頭飾,裸露的上身披戴頸飾、臂飾及腕飾,相當貴氣。 
上圖為敦煌莫高窟第39窟飛天,成作於盛唐時期,原先富麗鮮豔色彩,因各種自然與人為因素而變黑或褪色。圖中飛天身姿輕盈優美,騰駕五彩祥雲,徐徐下降,向著涅磐的釋迦佛,奉獻鮮艷芬芳的花蕾。構圖繁複而精緻。
上圖為敦煌莫高窟第313窟佛說法圖華蓋西側的「飛天」及「伎樂天」,成作於隋代,此壁畫背景呈現中國特色的大片留白,飛天均施以膚色及紅顏色,且用細膩紅線稍加勾勒輪廓,以便自白色背景中突顯出他們的身影來。天人周圍還襯以線條流暢的翻飛雲彩,圖中的飛天身姿輕靈,彷若無重量感。最特別的是,飄帶繪以正反面異色,可以很清楚地辨識飄帶的正面與背面。
上圖為敦煌莫高窟第327窟頂東側壁畫伎樂天形象,成作於西夏統治期間。圖中二位飛天乘著流移祥雲,一捧華籠,一奏鳳首箜篌。人物形象、色彩及流雲形式均呈現典型的中原地區佛道人物型樣。
以上,為各時期於中國地區著名石窟寺,截錄出來的飛天與伎樂天的圖片資料。撰稿期間雖自書面及網路搜尋到許多有關飛天與伎樂天的資料與圖片,惟礙於公餘進修的時間限制,無法一一收錄於本篇文章,殊為可惜。以下多錄幾楨圖片供欣賞:
古代東西方不約而同地在各屬宗教中,創造出「天人」概念。東方主要宗教多源自印度地區,如佛教及印度教,兩者受古印度婆羅門教影響深遠,所創「天人」翻飛雲端散香花、奏天樂以恭奉主神。中國本土產出之宗教為張天師創立的道教,道教亦有「天人」,他們稱之為「羽人」或「仙人」者,有「羽化成仙」的說法。西方以古代猶太人編撰《舊約》聖經故事為基底,衍生出講述基督耶穌誕生乃至受釘刑的《新約》聖經故事及穆罕默德創立的伊斯蘭教,亦有以「天使」作為傳遞「神的訊息」之媒介,基督宗教的「天使」雙肩生有和平使者「白鴿」之雙翼飛舞於天地間,伊斯蘭教因禁止偶像崇拜而無具體天使形象。古希臘神話中有愛神、風神及訊息或商業之神墨丘利。這些宗教的「天人」特點在於,皆具備人的外型,西方天使外型有男女之分,均身覆長袍,東方飛天多以女面男身衣長裙之形象出現。無論「天人」或「天使」早期均以男性外觀呈現,之後的畫師開始精準掌握人類種種姿態樣貌後,且審美觀改變之故,才慢慢演變出女性面龐的「天人」及「天使」。較例外的是,古希臘神話的戀愛之神愛羅斯(丘比特)、東西南北風神及墨丘利清一色為男子形象,愛羅斯多以有翼持弓箭的童子形象出現,但亦有以青少年身姿出現(與人間美女賽姬(心靈)成婚而有性靈合一之意),風神被描繪成身材魁武的壯漢,墨丘利則足蹬鳥翼鞋靴,飛快地來去。 
「飛天」是佛教藝術中最富想像性的綺麗夢幻神祇,經中亞地區向東傳播至中、韓、日地區,至元代以後不再出現石窟寺之鑿建功業,「飛天」此一佛國壁畫題材隨之偃息。直到十九、廿世紀西方考古學家遊走世界各地競相挖掘各地古文明文物作為賺錢志業,始發現古西域地區人煙罕至之石窟寺內藏豐富壁畫,打開石窟寺佛教美術研究風潮,甚而形成「敦煌學」。再隨廿世紀二次大戰後,世界秩序重整,戰禍減少,歐美日經濟發展,電視、電影進入人們日常生活,驅動商業廣告與視覺藝術勃興,「飛天」此一古老佛國藝術題材再度回到世人眼中,中國和臺灣美術界和插畫家開始以之為創作靈感;在中國舞蹈界中,更有編舞家模仿壁畫中「飛天」與「伎樂天」的姿態,編製成「敦煌舞蹈」,例如,新唐人電台所屬『神韻舞團』在世界各地巡演的舞碼中即有「敦煌舞蹈」舞碼。
目前中國官方結合藝術界正嘗試修復毀損嚴重的石窟寺壁畫,褪色與反黑的圖案,開始逐漸恢復原有亮麗色彩,重現世人眼前。當代中國畫家也臨摹盛唐以降幾尊外型唯美的敦煌「飛天」,或重新打造「飛天」造型,許多現代畫家繪製的「飛天」已呈女面女身,緘認女性柔美體態姿色更能詮釋「飛天」此一非人之仙靈角色。
佛教藝術中,佛菩薩本身的莊嚴性,以之進行創作有其侷限性,多半著重沉靜、清心與無為等富含底蘊意味。相形之下,象徵歡樂、祈福的「飛天」與「伎樂天」,便帶給藝術家無限靈感和想像空間。自古以來,人類看著鳥類自在滑行翻飛於天際,因而寄託想像力於飛鳥身上,於是「飛天」的原型便成了古印度人對於飛行渴望的心理投射衍生物;「伎樂天」的原型則是古印度人為娛悅神靈與代表神靈的人間君主而創設之神祇,兩者輾轉傳到東方國度,幾經演化,最後合相綜稱為「飛天」。